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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短篇]爆肝之夜

簡遠航在這家號稱幸福的企業,齊眉電子,當技術員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。由於家裡經商失敗,有一筆負擔不小的債務。遠航身為家中獨子,多多少少也要負擔家裡的事情,於是在跟公司的主管商量之下,讓遠航可以輪值加班費比較高的常夜班,也就是工作晚上七點到凌晨七點(19:00~07:00)的夜班人員。

技術員是做二休二的,其他兩天的時間,遠航也沒閒著,常常出外擺攤,或者網路上做一些小生意。甚至為了賺更多的錢,簡遠航貪著技術員做二休二的特性,白天還兼了送貨的工作,只利用休假的晚上小睡一下補眠。也因此,在齊眉電子的時候,用餐時間遠航總是很快地就用餐完畢,然後到休息室睡覺補眠。

休息室是跟置務櫃區在一起的,還設有電腦跟報架,因此遠航每次睡不到半小時,就被陸陸續續過來休息的人們給吵醒了,有女生小團體聊天的,男生翻報紙、電腦上網在討論的,在無塵室是禁止聊天的,因此休息時間總是很熱鬧。遠航也想過不然就先睡覺,然後睡到一半再去用餐,不過在幾次睡過頭耽誤到用餐時間後,他寧願先用餐再睡覺,只是休息室太吵,總是讓他睡不過癮。

不過今天遠航的狀況比較不一樣,這幾天為了送貨跟生意,忙到連休假時間都沒睡覺,想要好好小睡一覺,又怕給上來休息的同事給吵醒,於是他看了休息室旁的會議室一眼,有點猶豫。會議室內有長桌也有椅子,裡面並沒有人,要是遠航願意的話,躺在桌子上也沒人會講話,在這邊睡覺可以說是再也理想不過了。但是遠航為什麼猶豫呢?原來這間休息室的會議室被傳過太多的流言了。

一間學校只要有人會去半夜探險的,多半會被傳出七大不可思議;一座稍有歷史的軍營只要半夜有站哨的,多半都會遇到「不死老兵」的傳說;一間公司只要晚上還有在營業的,特別是送貨或者24HR便利商店,有時也會遇到半夜攔車的好兄弟或者收到冥紙一類的事件發生。

齊眉電子剛好也有相關的三大傳說,第一傳說就是最通俗的「紅衣小女孩」,狀況跟眾多的版本一樣多,最常聽說的是看到紅衣小女孩像恐怖電影裡面的鬼一樣,慢慢地在遠處往發現者的方向爬行,發現者才一眨眼,紅衣小女孩就已經爬在人的腳邊了。

第二傳說就是,無塵室裡面最好不要半夜時單人作業。無塵室很大,從這一端到另外一端快步走的話,起碼也要花上15分鐘。這無塵室有一些化學溶劑,其中號稱最毒的就是THMA顯影液,無解葯,一接觸不立即送醫,馬上就有生命危險,目前最好的醫療方式就是維持呼吸。齊眉電子的人都知道這種東西的毒性,那是連聞都不能聞的,偏偏就有一些來這邊修空調、裝管線的廠商,上工安課的時候不認真聽,不知道THMA就算了,碰到這樣的意外也以為沒啥事情,沒立即用六氟靈處理,結果沒幾分鐘就走了。因此無塵室半夜常常有人會在單人檢測時,聽到有人在喊救命,或者喊「喂」,但是每次回頭都看不到人,但只要繼續待著作業,就是會聽到那聲「喂」。有次有個人不信邪,從聲音判斷位置,立刻衝上前去要看看是誰在惡作劇,但是沒有找到,生產線不長也不短,就算要躲也是有充裕的時間,這個人找了幾次都找不到惡作劇的人,愈來愈生氣,但也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世界上有鬼了。而且她也發現這聲音彷彿愈來愈近,愈來愈清楚聽到有人在喊「喂」了,而且近到不需要起身去找,用看的就可以看到的位置,但就是在聲音的來源處找不到人。就在這七上八下的當頭,她暗中拿了檢測用的強光燈在手,相信就算有什麼東西,她也一定可以把對方打個七暈八素,但是待了一些時間,那聲音卻消失不見了,彷彿消失在空氣之中。正當心情要安穩的時候,忽然在檢測的玻璃上發現有個人影就在背後,她就猛一回頭,空氣瞬然凝結,因為一個人影也沒有,此時就在耳邊清楚地聽到有人喊了一聲:「喂!」她想都沒想,直接把手中的強光燈往後面一砸,只見後面的玻璃碎了滿地,卻沒砸到那個發出「喂」聲的人。機台發出當機訊號,還沒等工程師過來,她就自己尖叫著跑出去了。雖然她一直解釋是撞邪,但是主管並不相信,認為她是在躲避玻璃破掉的責任,後來那人也不敢繼續待下去,就離職不幹了。但陸陸續續都有人聽過,有人在技術員單機作業的時候叫聲「喂」,只是很神奇的是,只要有兩個人在一起,就不會聽到這聲來自另外一個空間的叫喚聲。

第三個傳說就是過勞走傳說,也就是像簡遠航這類的高危險群,在這間最大間CF廠的四樓會議室,常常有夜班人員在這邊睡覺,然後就一睡不起了。雖然沒發生過什麼撞鬼的事情,但由於太邪了,從沒有人在夜班的時候跑進去這間裡面晃,就算有人要聊天或者討論,也寧願在休息室那邊。

簡遠航在齊眉電子也有一年的時間了,這種傳說當然耳熟能詳,雖然心裡面不是很信,但是沒看過有人肯冒這些險,他也就從來沒特地犯這些忌諱。但是今天實在不行,剛剛在FAB裡面就已經撐不下去了,現在要是不能好好小睡一下,等下肯定在FAB裡面一定會猛玩「點頭遊戲」。績效不好或者被開單處罰都是小事,萬一弄壞了器具,那就真的是賠大了,以遠航這種十塊錢是錢,一塊錢也是錢的心態,扣績效獎金或者賠錢都是他不能容忍的。因此遠航豁出去了,今天就在會議室瞇一下好了,帶著手機設了鬧鈴,遠航就在會議室趴著睡了。朦朧之間,彷彿還聽到隔壁休息室一如往昔的熱鬧人聲,但是撐不住睡魔的侵襲,遠航又進入睡眠狀態了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遠航才睡醒了,遠航這時也才發現,不知什麼時候會議室燈火通明,裡面包括他旁邊的位子坐滿了人,還有一位看起來很成熟的男士在講台那邊講課,旁邊還站了一個人微笑著看著台下的人。遠航一愣,心知不妙,想不到自己這麼一睡,居然睡到白天去了,而且看樣子人家都在上課了,這下子可慘了,下半夜曠職半天,損失慘重。

正當遠航不知所措,想離開會議室的時候,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,恰巧有人要上廁所,遠航藉機趕快要跟著那個人出去,在這當口,講師旁邊那位一直在微笑的人忽然開口看著遠航說:「出去就記得要回來哦,不然會迷路喔。」遠航看他是對自己講話嚇了一跳,點了一下頭就趕緊走出會議室,心裡卻納悶著有什麼好迷路的。休息室已經空無一人了,遠航心想,反正曠職都曠職了,都已經白天了,領班應該也下班了,也不急著去報告原委了,就乾脆去上個廁所好了,等下趕快去送貨公司報到比較重要。

遠航打定主意,就快步走到廁所,沿途卻一個人都沒有,不像早班應該有的熱鬧。等上完廁所,遠航一走出來就感覺不大對勁,忽然發現:剛剛那個上課上到一半要上廁所的人呢?怎麼沒看到他?遠航心中打了一個突,緩步要走去置物櫃拿包包,卻發現途中在FAB的管制口、人事辦公室、PM辦公室,一個早班的人都沒看見。遠航心中愈來愈驚疑不定,眼神就在PM辦公室的窗口,看到外面是一片黑暗,根本還沒白天。這下子遠航可完全清醒了,冷汗直流腦袋一片空白,以齊眉電子擁有的三大傳說來看,他直覺這場遭遇很有可能是首次發生,一想到剛剛那位微笑的先生高深莫測的話語:「出去就記得要回來哦,不然會迷路喔。」一想到自己將成為創造傳說的人,簡遠航卻愣在PM辦公室旁,進退不得。但是冷靜一想,不見得真的是碰上了吧,這些情況看起來跟三大傳說完全不一樣,而且辦公室的人不在,搞不好是今天FAB比較忙,才會看不到PM(助理工程師)。而且既然還是在半夜,搞不好只是自己誤會了,大部分的人都去FAB(無塵室)裡面工作了,自己剛睡醒還沒來得及進去。而且會議室雖然不會有人在裡面睡覺,但偶爾也會有一群人在裡面開著燈,一邊畫白板一邊高談擴論,搞不好剛剛那群人就是在聽那個像講師的人在講什麼理論。那個上廁所的人,人家說不定是在跟便秘奮鬥,居然把人家給刪掉以為消失了,真是自己把自己給嚇得跟什麼似的。

遠航是不打算在進去會議室了,但如果現在真的還在下半夜,他現在進去FAB工作也還來得及,想著想著就要把手機拿起來看時間,卻想起手機忘在會議室裡面了。說不得,遠航只好回到會議室裡面拿手機。會議室鬧哄哄地,當他開啟會議室的人時,不敢動作太大開得很慢,但是講台上的講師卻好像不能諒解似的,邊講課邊盯著遠航看,瞧得遠航很不好意思,心想趕快手機拿了就出去,也沒闔上門就要去座位拿手機,腳卻不小心碰到了椅子,發出了很大的聲響,這時候不只講師,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看著遠航,鴉雀無聲,讓遠航覺得超糗的。這時講師旁邊的人還是一樣微笑著,對著遠航說:「你回來啦,坐下,坐著不要亂動哦!」遠航搖頭示意要走出去,全班卻忽然哄堂大笑,遠航金剛摸不著二丈頭,那位微笑的先生還是堅持要遠航坐好:「快好了,你先坐著再等一下,就快要結束了。」事到如今,出了這麼大的糗,遠航也不敢表示什麼,就乖乖坐下,心中想著就算課快結束了,他留下來要幹嘛?

百般無聊,遠航就把手機拿起來看,想說鬧鐘是怎麼了,怎麼沒把自己給叫醒,結果看了日期,居然跳了七天之後,心想難怪,手機時間跳掉了,鬧鐘才沒有響。想著要趕快進去FAB,但是又只能在這邊窮坐著無聊,感覺有點焦急。好不容易捱到課結束了,大家都起身要走了,遠航也起身要離開會議室,但是那個微笑的男士又要遠航繼續坐著等,口中只是說著那句老話:快結束了,再等一下。不論遠航怎麼問,那人就是微笑要他再等等。

所有人都走了,遠航又問不出個所以然,遠航當下就不想理那個要他坐好繼續等的人,想出去的時候,那人忽然說了一聲:「來了。」只見一道強烈紫光從地板射出,遠航嚇了一跳,只聽那人說:「七天了,你家人也已經把你頭七的法事辦好了,也該是你回去的時候了。」遠航驚疑萬分,還來不及等那個人繼續解釋,就被那個人帶去強光之中,消失不見了。

 

在遠航睡在會議室的那天,早上就被發現他已經一睡不醒了。這件事很低調地處理,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會議室又發生第三傳說了。第七天齊眉電子的最新一批新人要上課,剛好其他會議室都被工程師借去開會了,講師只好帶著這批新人到休息室內的會議室上課。講師一開始對新人總是會說明公司的福利、政策,還有工安、注意事項,免俗不了地要講一下三大傳說來嚇嚇新人,希望有些太皮的能稍微赫阻一下,避免在FAB太過調皮發生工安危險。講師還說了一下幾天前這間會議室發生的事件,但是這批新人不乏大膽頑皮之人,鬧著講師說太瞎、太扯一類的玩笑話,正當大家鬧哄哄地說笑時,講師忽然發現沒人沒風的狀態下,後面的門居然悄悄地開了起來,他就邊講邊瞪著那道緩緩開啟的門。沒多久,一把沒人坐的椅子忽然被看不見的東西撞了一下,發出了好大的聲響,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,還沉溺於剛剛三大傳說的氣氛下,這一嚇把大家都嚇傻了,安靜無聲。講師倒是很機伶,靈機一動說:「你們看,人家在睡覺,你們還這麼吵,看吧!人家在摔椅子抗議了啦!」大家一聽,才哈哈大笑,覺得講師實在有趣。

至於遠航,由於遠航是個很孝順的孩子,他的父母很認真地為他辦了一場法事,雖然不盛大卻很隆重,希望遠航這孝順的孩子,能夠早登極樂。

有些地方有些事,有些怪談有些不可思議,我們要以尊重的想法去面對。過勞走的傳說又被稱為爆肝傳說,獻給每一個辛苦工作的夜班人員,不要成為被爆肝傳說點名的人,才能尋找幸福的每一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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